要是累着您就是我的罪过了。”
章典从善如流,生怕再问下去,他没法编出谎话骗过那位方大夫,借口休息,让小厮领路去了客房。
方茂见状,亦告辞,他走得匆忙,侄儿方嘉元被暂时留在出诊的患者家中,晚膳时分,他也该去接了,不然肯定要得小孩一顿之乎者也的教训。
沈曦云送完客,走回谢成烨跟前。
“郎君应当明日就恢复记忆了。”
谢成烨抬眸看她,笑答:“是,窈窈欢喜么?”
沈曦云道:“自然,非常欢喜。”
她日夜盼了许久,苍天眷顾,在她连着几日梦魇后为她送来这个消息,她瞧见了转机,瞧见了不一样的曙光。
从成婚第二日醒来后就积压在她心里的话语填满她的喉咙,她有太多话想说,又不知从何说起,心乱如麻,嘈嘈切切。
她想到了一直放在床边箱箧里那纸文书,那纸她在正月初九晚上,就着烛火,一字一句写下的和离书。
她藏了许久,如今是否该是让它见天日的时候了。
沈曦云深吸口气,压下澎湃的情绪,“该用晚膳了,我回院中收拾下,膳后,我有话,想和郎君说。”
谢成烨笑得温柔,“好,刚巧我也有话,想同窈窈说。”
就此约定下戊时在曲水院见,沈曦云回到栖梧院,景明去小厨房传膳,春和捧着孙家铺子的油纸包走进里屋。
“小姐,这是方才姑爷带来的雪花酥,可要收着?”
沈曦云跪坐在床帐边,手心压住刚刚翻找出的文书,全心思索待会儿该如何说,对于春和的问题,她随口说:“不用,冷了的雪花酥口味差,我不爱吃。”
她将文书搁在袖中,走出架子床,补了句,“若是院里丫鬟有想吃的便分了,若是没有……就扔了。”
沈曦云对付着用了几口晚膳,就按约定的时辰往曲水院走去。
走时对春和、景明嘱咐,“我去姑爷那说几句话,你们不必跟着。”
春和忙问,“小姐晚上可要回来歇息?我同景明在院门接一接。”
“自然要回,应当很快就回来了。”她披上氅衣,含笑道。
前尘往事纷纷如雪花,密密麻麻、倾盖落下。
但她实际要同谢成烨说的,也不过,就那么几句罢了。
和离书“这纸和离书,便……
走去曲水院的路上,沈曦云脑海中闪过许多事。
冬日密雪停放爹娘尸身的县衙、风吹沙沙声的柏树林、倦怠西沉的落日、落日下嚎叫的狸猫,这是错误的开始。
春日暖风吹起的喜袍、拜天地的誓言、燃放不愿熄灭的花灯、灯边抵足而眠的日夜,这是错误的过程。
夏日小雨淅沥打落的桃树、闭门不得出的庭院、挣扎透过云烟的夕光、夕光洒落在第四十七块青砖上的影子,这是错误的结局。
她欢欣的、愉悦的、无忧无虑的人生,在十六岁生辰后急转直下,走入一条错误的道路,道路尽头,除了死亡,别无他物。
重生后,无论她面上如何镇静自若、如何寻常处之,但脚下行路时,始终惶恐犹疑,担心日子一天天过去,死亡的钟鼓也在一寸寸迫近。
她不想死,想好好活,不管是为了爹娘,为了沈家未竟的基业,抑或是为了她自己。
无声无息客死他乡,非她所愿。她必须从这条道路上离开,离开一切的根源,离开给予她死亡的人,离开——
谢成烨。
她掌心泛出些汗,为即将做的事、说的话,心脏鼓跳如雷。
沈曦云自初九那日在新婚的鸳鸯锦被中醒来,脑中时刻绷着一根弦,提醒她莫忘和离之事,她预想过很多次,到底是什么时机是最恰当同谢成烨提的。
刚醒来时不过成婚第二日,转变过快引人生疑,若提和离太早,可要真令谢成烨想起一切恢复身份又太迟,她怕他甚至不愿给她辩解的机会,就将她关起。